十方的小天地

好像很久沒更新部落格了，而且還跨了一個年哩！

　　就在過年前幾天我們家發生了一件大事，爺爺過世了。

　　爺爺享壽九十八歲，他的過世讓我們萬般不捨，但並不會有太多的悲傷。他年輕時事業有成，人人稱許，晚年高壽健康，子孫滿堂承歡膝下，這樣的人生夫復何求，最後離開了又何悲之有？

　　爺爺有七位兒女，光是內外孫、曾孫加一加就超過三十個。他為人處事剛正不阿，生活習慣上亦是一絲不苟、有條不紊，甚至頗有威嚴，不過對子孫們卻極為慈愛，尤其對我的兒子更是特別疼愛，在他過世後至今全家族只有我太太在當天晚上夢見他，據我太太描述，夢中的阿公全身發光，且回復到中年時期精神奕奕的樣貌，他面帶微笑的囑咐我太太要好好照顧家家（我兒子），並說他現在非常好，叫我們不用替他擔心。

　　阿公的一生值得我們這些子孫們奉為依止的典範，從他年輕時擔任台泥要職便相當受到長官同儕的肯定，例如同樣是負責採買的重任（金額皆以億計），歷任數位主管皆能買樓房如暴發戶，但也因常發生爭議任職從未超過兩年，而阿公接任後超過十年且從未發生弊端，清廉的好名聲直至今天在台泥中還有許多員工皆曾耳聞這位正直的老長官。

　　我阿嬤在五年前也是以九十四高齡過世，幾近人瑞且感情又非常好的老夫老妻實不多見，不過說起他們能如此高壽且在晚年有這樣的福份，我媽媽的辛苦付出可說功不可沒。大家都知道百善孝為先，但要付諸實行卻不容易，尤其是媳婦能將公婆能視如自己的父母來孝順更是難得。

　　在二十年前阿嬤因骨質疏鬆開始行動不便，雖然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但現實的是這往往僅止於不會增加家裡負擔的情況下而言。當時我的叔叔們皆沒有能力，坦白說就是沒有意願照顧他們，媽媽卻自告奮勇的在這個時候將他們兩位老人家接來家中，以她曾任台大護士的專業護理經驗對他們細心照料。阿嬤雖然對子孫也非常和藹慈祥，但卻也是一位非常傳統的婆婆，對待媳婦是一板一眼，甚至常會大聲斥責，但我媽媽從不以為忤，被罵的越兇，就服侍的越細心。就這樣媽媽硬撐著本身也有骨質疏鬆以及曾受傷的身體與心理的壓力，持續了二十年，每天廿四小時對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養，長年下來每天皆睡不到四小時。恕我說一句自誇之言，從小時候看廿四孝的故事，到長大後見聞到社會週遭的孝親之聞，皆不及我所見母親對阿公阿嬤如此的付出。

　　前年母親將她照顧公婆二十年的心情寫出「照護活佛」一文，雖然一篇短文無法道盡這樣漫長付出的點滴與心境，只願能喚起大家多多關懷自己的父母親人，莫在人生留下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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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護活佛」

　　民國六十五年中，我在住家從高凳上摔跌，傷及脊椎痛不欲生，但因為四個幼兒牽綁，只能任由下半身日復一日持續酸痛。當時的婆婆常會精氣十足的嚷嚷：「年紀輕輕的就喊酸，我年紀這麼大了從不知酸痛是何滋味！」但誰也沒料到婆婆早已有嚴重的骨質疏鬆症，只是隱而未發。

　　某日婆婆突然脊椎骨折，從此樣樣需人服侍，她總是淚流滿面的訴說人情冷漠與心中的無奈。我心知肚明，老人病倒後定會衍生許多妯娌之間的問題，那種不忍與牽掛促使我向外子要求：「把爸媽接過來照顧吧，就當作你是獨子，我是獨媳…」從此忍著酸痛，一肩扛起照護重任。

　　接過來不數年婆婆又骨痛難忍，汗濕全身，要幫她換洗時常嚇的大叫「我不要洗、不要換！」真是鼻酸。某天照例幫她擦澡後，在市場遇到鄰居，「黃太太，今天是浴佛節，我們一起去洗佛吧！」我說「剛洗過了」，「妳到哪裡洗？」「在家裡洗的」，她說「在家裡沒效啦，要到大佛堂才有功德」。我說「我洗的是活佛，怎會沒效？」，不管有沒有效，我一向把婆婆當成活佛來奉侍。

　　某次小嬸來家，不巧婆婆腹瀉，忽然多量糞便傾洩而出，以致沾滿雙手，感謝小嬸急忙拿紙及臉盆幫忙。雖然她一直捏著鼻子，臉側一邊不敢目睹，但我卻視之如寶，因為我當它是黃金啊！

　　每當婆婆恢復到能下床，牽她學步時，公公就會幽默的說「台北媽祖要出巡囉！」當下我不就是在護駕媽祖嗎？只可憐不出一年婆婆又跌倒了，從此陷入無可避免的椎心苦痛，再也無法起身了。我常因服侍過久之後，必須扶著牆壁慢慢回房，呻吟的躺至稍微回復後又起身照顧。因一想到婆婆比我更可憐，我不照顧她，誰肯來幫忙？

　　雖然如此，我的付出並沒有得到正面的回應。婆婆個性原本善良，唯獨視我如仇，時常對我大吼：「我有五個兒子可孝順，不稀罕妳…」。雖然無理，但可不忍頂嘴讓她傷心，總是默默承受，現在回想，真要感恩婆婆賜給我修得忍辱的機會。

　　二十年來每逢除夕，我必邀請公婆的兒孫們來圍爐，我需穿起護腰架，獨當一面準備這豐盛的一餐。次日新春兩位小姑回娘家來，再辦兩桌，家族親情更加濃厚，又能令公婆高興，我的付出是多麼的值得。直到撐不住了，近年才改請外燴至家中辦自助餐。

　　婆婆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在極痛苦時總是呼喚著：「 Wume （梅）呀！救救我！」聲聲令我椎心，生老病死對我是多麼刻骨銘心的感受，感謝婆婆的啟示與示現，讓我學習如何珍惜和她共渡最需要的二十年。塵世苦難多，最後婆婆以九十四歲的高齡解脫人世，我也衷心的祈求阿彌陀佛能帶引她脫離苦海。

　　如今我最孝敬的九十七歲公公，有一言九鼎的智慧，慈悲喜捨、熱心助人的高風亮節，這些身教比給我萬貫家財還要珍貴。他經常在外人面前讚歎我「這種媳婦以前或許有，但現在已難找到了，我常在半夜醒來時，看她仍不眠不休的在照顧…」。公公曾經罹患膀胱癌，目前有視障、肺氣腫，衰弱的很快，但有修養的他總是自覺滿足與幸福，令人更為不忍與珍惜。而今我亦已逾七旬之齡，祈請上蒼庇佑公公平安無煩惱。

　　人生短逝，但有緣成為親人卻不知是多久修來的，別人常讚歎我對公婆與家庭的付出，我卻視為份內之事，更是福份。有感於現今年輕人的疏遠長輩，尤其婆媳間更鮮少相互珍惜扶持，因此謹簡述自身的經歷與感受，期許大家要彼此關懷。